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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昌文学》王建军/柳婶的风光

2017-08-06阅读 167151 都昌文学

  Hey~ 

我们又见面啦~

你还好吗?




《都昌文学》

第33期





柳婶的风光

 

□王建军

 


村里的柳婶死了,死于冬天的村前小河。

 

小河像一首欢乐曲子的尾音,从鄱阳湖的波推浪涌中娓娓而来。平时这尾音很祥和,洗衣码头上妇女们的笑声,某两个的交头接耳,孩子们的投石溅水顽皮,都是组成欢乐尾音的幸福音符。然而今天中午,当柳婶的邻居菊花,发现空空的码头上只有一只竹篮,水里却浮着柳婶臃肿的尸体时,尾音就一下子变了,变成了惊悸、骇人和哀婉。

 

河边上有片小树林,站满了许多叹气连连、七嘴八舌的男女。菊花和一些上了年纪的妇女在抹泪。无阳阴沉的河面上,低低地盘旋着几只水鸟,似乎也在悲鸣着这个可怜的老太太。

 

柳婶八十高龄,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老寿星。她的人好心地善,谁都会翘个大拇指。可惜她晚年几近孤寡。这么好的老人竟说走就走了,而且还孤零零地死在水里,真是无不令人捧怀嘘唏。

 

我是村长,只好牵头安排着柳婶的后事。

 

不过,若说柳婶孤寡,倒也不合事实。柳婶其实命好,像根不起眼的藤,结的瓜则又圆又大,三子一女,儿孙满堂。她的大崽和二崽,虽说在外面打工,却都算得上孝子,供娘的钱总不会少。三崽大学毕业后在县里工作。细女更争气,不光考上了大学,还成了市政府某位要员的夫人。柳婶有了这几个好儿女,真是柴米油盐不用愁。

 

按理有这么多好儿女,柳婶的晚年应是“夕阳无限好”,村里人谁都比不上。三崽要她去县,女儿曾开来黑闪闪的高级轿车,可柳婶总是住不上三天,就要吵着回来。她说城里的日子,那哪是乡下人过得习惯的,大人们一上班,连小孙女都要去幼儿园,家中一口活的都没有。一个人关在楼里就像笼中的老母鸡,独自打鸣,没啥意思。

 

当然,除了不习惯,柳婶似乎还有点自己不便启齿,旁人却不难看出的原因,那就是儿子和女儿倒好说,毕竟亲生,轻点蛮点无所谓,媳妇和女婿就不同,再好都觉难贴肉。媳妇和女婿每次对她去城里,第一天表示欢迎,第二天一般,第三天就不怎么的了。柳婶哪能不知,只是不说。自己是乡下老太婆,免不了邋遢木讷,加上那喘病,忍不住吐痰喘咳,喉中风箱似的,怎能和雍容贵气的城里人相比。再者娘是大家的娘,大崽和二崽外面打工,没有接娘到城里享福的条件,但也不能总烦老三和细女。于是就柳婶渐渐地不再去城里,不管三崽和细女真心还是假意,都不愿去。

 

陆陆续续地,柳婶的几个儿女,都被我一个个电话催回来了。加上亲戚的相继到来,那阵阵紧逼的哭声,凄厉在村庄的寒天上空,使得那平日冷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声的小屋,蓦然间热闹喧嚣了起来。

 

对于娘的后事,怎么样办得体面,四儿女的意见很快取得了统一。一致认为,娘活得不易,大半世孤苦,生前没尽孝,死了不能怕花钱,

 

但这难为了我。本来老人过世,一般就摆放几天,吃餐封殓饭和喝顿出殡酒,请个道士做场夜斋,便即了事。我只好东寻西访,请来了赣剧黄梅戏班,又请人唱鼓板书和跳时兴舞,尽量帮他们达到心愿。

 

整整一星期,村里都像在大办喜事过年似的,每天笙箫锣鼓花炮不断。连附近的村子都有不少人来凑热闹,不顾那刀子样的寒风。

 

到了吃过近百桌封殓饭,最后做夜斋的晚上,祖厅内灯火高烧,人头攒动。那纸糊的灵堂,合着灵前明灭的烛光焚烧的纸钱,分不清人世或阴间。道士身穿道袍头戴道冠手执桃木剑,做了段长长的法事终于将“地狱”破了,接下来便是散花。“散花”是流行在鄱湖一带的葬礼风俗,是人死后的夜斋超度中,散花人用一面小鼓和一副竹板,慢慢细细地用那哭腔的形式诉唱死者从前,内面夹杂对人劝世,以让死者莫恋红尘甘赴黄泉,活者则从中得到反省。菊花是散花行家里手,有时候还被别的村请去,这会对柳婶的感情极深,加之对柳婶的生平又紧屋相邻了如指掌,因此是散得有板有眼,如忆如诉,形神兼备。

 

 

“鼓板一打闹洋洋啊,

我帮柳婶散一场。

莫说命好不愁吃啊,

八十竟还死河塘……”

 

菊花的散唱,使得在坐人的心,犹如被一双凄凉的手给揪紧了。她从柳婶坎坷人生的九岁童养媳散起,唱到如何含辛茹苦地把儿女们养大,终于养大了儿女能享清福了却又喘病加重,最后竟孤伶伶地死在河里。还有柳婶的生前为人,在村里乐善好施,那一槌一板的敲打,犹如棍击在心,使得听者无不想到她生前的苦楚和好处,一种难言的沉重,窒息心头。人们想人生如尘有啥意义,像柳婶这么菩萨心肠的人,这么好的命都落不到好死,到头来连个送终的都没有,自己的那些个儿女还不如柳婶的,更加说不定将来什么下场。于是间悲从中来,一个个都像菊花那样,心随口唱,噙满了眼泪。

 

柳婶的女儿嗫泣着。我正止不住地跟着众人喟叹,忽见柳婶那五十多岁的大儿子丢下号棍,嚎头大哭地向着柳婶的棺木跌跌撞去。

 

“娘啊……娘,都怪我啊!怪我做老大的没带好头。要是我不想跟人家去外面打工,还在家里种田伺候娘,哪有今天的事啊……”

 

男人的哭真有煽动性。老大一哭不得了,把两个弟弟和妹妹,以至棺旁守灵的七大姑和八大姨们,都一齐传染发动了起来。就连菊花也唱不下去了,丢下鼓板,跟着村里不少的女人泪似滂沱。

 

这下乱了套。本来老人家死了是“白喜”,做夜斋的时候一般不能哭。有些命好而高龄的老人办“白喜”,子孙们虽不好陪大家乐呵,却也根本无大哀。但今天柳婶的儿女们,不但在不该哭的时候哭了,而且还引得哭声满堂,无顾无忌。

 

我一惊。女儿哭娘,天经地义,大男人哭娘,着是难得。可现在哭有何用?一切的一切,都已迟了。

 

柳婶是棵旧社会的苦苗,在新社会早期的凄风苦雨中长大。在那艰难岁月里,他那靠打鱼为生的丈夫,在柳婶生下了女儿后,便因血吸虫病严重发作,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柳婶守寡养大这堆儿女,昼当爹来夜当娘,真的吃尽了苦头。她没有吃的向人借讨,没有烧的自己去拾,拾来的柴草等不了晒干就往炉中塞,喘气病就是那时侯患的。这种境况下,大崽和二崽无疑没念多少书,只有到了三崽和细女,才渐渐地有了念书的条件,幸运地遇上了高考制度改革。三崽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柳婶拉儿子来到坟岗,在丈夫的坟前又哭又笑地跪了下去。死鬼,俺总算对得住你了,你的崽也出人头地,念上大学了!

 

在带孙辈的那些年,柳婶确想到城里住一住,呕心沥血了大半辈,真也想牛样下轭地享享福。可去了几次便不愿去。不知她从儿女们的身上,特别从媳妇们的身上看破了什么,还是真的住惯了乡下不想进城,反正她后来就是来了车子接也不去。不但如此,柳婶还把儿女们给她用不完的钱,有意无意地散给大家。借出去的钱她从不讨回,谁家有喜事总送重礼,哪家困难就主动上门。她还为村上建桥修路捐了不少款,为这事,乡里的书记都在大会上提名表扬过她。村子里几乎无人没得过她的恩慧,都把她赞为大善人,看成是活的观音菩萨。

 

大崽哭着哭着便在娘的棺头跪了下来,惹得二崽三崽受不住,也都噗的一声跪在了棺头。三人同时诉说着自己的不是,都说只知道给钱,认为钱给得越多,就越显得对娘孝敬,却不懂娘的寂寞,不懂娘的老来需要,使娘在颐养天年时还死在了水里,这么多子女连个送终的都没有。柳婶的女儿哭得更悲,此时全看不到官太太模样,纯像一个乡下妇女。这可忙坏了我,拉起了这个,那个又趁机扒了下去,拉起了那个,这个又趁机抓紧了棺木,于是我只好不拉,干脆由着他们。我想他们许是真伤心了,发泄一下,也有必要。或者他们被菊花的散唱,陡然把醒悟激惹了出来,使得他们后悔不迭,似乎只有恸哭,才能减轻一些心中的愧疚。我下意识地想起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句话,又想不管怎样,能对娘的死痛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尽意尽孝了。

 

翌日,温暖的冬阳在努力驱散着寒意。河边林前的草坪上,早早地搭起了灵棚,白幡招展,花圈一片。柳婶的灵柩从祖厅移了出来,安放在布满挽联的灵棚内。我恭敬地上了三炷香,在他们兄妹的安排下,有幸主持了这场前所未有的追悼会。

 

追悼会确实很隆重,不光全村的人站了一大片,就连市、县、镇的领导都有派员亲自参加。我作为村长,首先代群众致悼词,说柳婶是村里的骄傲,她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光辉的一生,不朽的一生。她为人那么好,点点滴滴的善举,都是后人应学习的榜样。政府的领导,特别是柳婶的女婿说得更好,他不愧是市政府要员,在他的悼词中,丈母娘简直就是革命先烈,革命功臣,革命巾帼。他说丈母娘养育了这么多好儿女,无论是对党对人民,都是一种不可磨灭的功勋。

 

终于出殡了,隆隆的鞭炮土铳声中,一伙伙的铜管乐队,各自在使劲卖力地吹打。硝烟与白幡,遮天蔽日。内面夹着哭声,一片混杂。

 

望着这悲壮阵长的队伍,我忽然觉得人生是否有些滑稽。柳婶死得可谓风光,但这是柳婶所想要的吗?

 

我不得而知。








故事还有很多  

下次再与大家一起  

静静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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