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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第四期（5）

鄱阳湖，我想悄悄地把你捏进掌心

 

江西乐平    邹冬萍

1

深秋的湖水,褪去盛夏的罗衫，在一片湖草的莹然绿意中，消瘦成一阕宋词的模样。粉紫色的蓼子花趁虚而入，抢占了滩涂最为丰腴的部分，点燃了都昌鄱阳湖的两岸。

秋日的晴阳，盘活了两岸村庄的眉眼。老井台、古树，高低错落的屋舍，与湖水背后的群山一起，虚化成蓝天之下的背景。

商校同学亚宁站在岸边迎风而立的样子，像极了人间四月天的杨柳。脸上的笑容，如同他身后的那一泓湖水，在阳光下漾出一圈又一圈金质的波纹来。

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在握手的刹那，已将打马而过的青葱岁月，凝聚成眼前最为简短的一声问候。

瘦成月牙般的湖面上，一艘漆成锈色的驳船，满载和我们一样，从邻近县市赶来赏花观鸟的游客，突突突地喘着粗气，将大家安全地摆渡到湖的中心。

天，在低矮的湖水面前显得愈发地高远，蓝得如同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一块布，湿润而明净。

风，是大自然情之所至时率性挥洒的大狼毫，将都昌深秋的景物，勾勒成电力风车的模样，在长空之下，蠡水之滨，转动出一幅唯美画面。

绵延数万亩的多宝沙山上，蔓荆子怀揣着一季的丰饶，将秋天高高举过了头顶。

2

弃舟登岸，留下满湖荡漾起伏的水花，叨叨地嘀咕着深秋的心事。岸上的绿草，抖擞起与生俱来的妩媚，从岸边一路婀娜下去，惊艳了所有初见者的目光。

藜蒿，是湖草的同盟，亦是其间的点缀。它们一起在风中感受拔节生长的痛苦与愉悦。互相致意，把自己的根盘进对方的根系里交织缠绵。仿若一对你侬我侬的恋人，唇齿相依。

据本草纲目草部第十五卷记载：藜蒿气味甘甜无毒，主治五胀邪气，风寒湿脾，补中益气，长毛发，久食轻身，耳聪目明，是江西人舌尖上贪恋的美味，亦是氤氲在游子心头挥斥不去的乡愁。

一小片伶仃的蓼子花，仿佛是被时光遗落在记忆的门楣上悬望的钟摆，摇曳着比深秋的物语更为寂寥的孤独。

一朵云，游了过来，以一抹蓼子花浅紫淡粉色的倒影做药引，治愈游人心头急不可耐的喧嚣与浮躁。

3

长长的水草，顺着同一个方向摇曳，摇落了红尘三千，摇落了细小的谦卑。这里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走出了一条路。一些草，被践踏，正在生长的生命戛然而止，回到了泥土的故乡；一些草，蓬勃生长，带上了前世与今生的印记，不诉别离。

草的尽头是一望无际、恣意开放的蓼子花海，一洗滩涂边沿处的寂寥与羞涩，开得从容而华丽。

蓼子草，别名半年粮，细叶一枝蓼，小莲蓬，猪蓼子草等。一年生直立草本，高30～65厘米。有祛风解表，清热解毒的功效。每年盛开之际，可收集制作成药草。据《四川中药志》记载：蓼子花可治麻疹、羊毛疔、跌损后受寒、阴寒及陈寒。蓼子草捣烂或搓烂外滚，或煎水洗，可治麻疹。蓼子草外滚胸前或背心，并浸汁内服，可制高烧不退。治疟疾日久不愈：红蓼子草一根，煨酒服；治羊毛疔：红蓼根四两，捣碎煨酒服；如另加野烟头七个，鱼鳅串二两，马蹄草七个，煨酒乘极热时服一杯，更妙。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蓼子花，实为都昌一宝。

然而，蓼子花期是非常短的，一般只有二十天左右。遇到雨水太多的年份，几乎无缘得见大面积的蓼子花盛开。早在去年的秋天，我就盼望着能和蓼子花来个亲密的接触，正因雨水太多的缘故，未能如愿。

今年的秋季，阳光晴好，蓼子花开出了应有的姹紫嫣红。我和几位旧日同窗，应同学亚宁之约，乘兴而来，终于弥补了去年的遗憾。对岸的沙洲，隐隐传来大鹳鸟和野天鹅的歌声。长一声、短一声地传递着秋日的絮语，为久别重逢的喜悦嵌入一个完美的音符。

我们坐在开遍粉紫色花朵的滩涂上，将彼此的笑脸潋滟成湖水中最柔媚的一道波光。潮起，潮落，万物归心。美丽的滩涂，盛开的蓼子花海啊，我不小心就将自己遗落在你深秋的诗篇里，成为其中一个小小的韵脚。

茫无涯际的蓼子花海啊，你要知道，我不是你的良人；你，亦不是我的归路。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匆遽一见，互道珍重。你有你命定的归宿，我却负有为你书写一生的职责。花开，你深情似海，以广博而灿烂的胸怀，接纳每一只候鸟疲倦的翅膀，也接纳我源自尘世的烦恼与哀愁；花落，你寂寂无声，以出尘离世之心，悄然埋葬自己带香气的灵魂。

4

告别滩涂的时候，我本不想挥手，以冥想的庄重来表达我对都昌县多宝乡这块美丽滩涂的最高敬意。却在踏上返程的驳船上，邂逅铺天盖地的鸟，以热切而嘈杂的方式，向我们举起有力的羽翅，扇动在空气中盘旋低回的气流，也煽动我内心的不舍。

大雁的歌声，唱痛了芦苇的心肠,纷飞起雪白的心事,在长空下演示草木一秋的剧情。黑天鹅白天鹅，踩着波涛跳起探戈舞。高贵而优雅，有着皇后般典雅雍容的仪态。

各种鹳鸟与丹顶鹤，也是禽类中的贵族。它们仰天而歌的时候，是一种奔放的动态美；它们缩起一只脚栖息的时候，有着禅定的静态之美。即便是它们伸出长长的喙，从水里叼鱼吃的姿态，也揉合着太极的动静之美。

喜欢在芦苇丛中撅着肥硕的臀部摆来摆去的野鸭子，心甘情愿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一根芦苇，都可视为自己温暖的巢穴。在这里，它们交欢、下蛋，承担起繁衍后代的责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活得简单而悠然。

鸳鸯，以互相存在的形式，见证爱情的唯一性。它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熟悉的水域，为对方梳理全身的羽毛。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默契，亦是“携子之手，与之偕老”的誓言。

那一时，那一刻，我挥舞起本不想挥动的双臂，代替心中奔涌而出的呼喊与热泪。哦，鄱阳湖！我不想说爱，只想，悄悄地把你捏进我的掌心里，攥成一个有温度的词语，扫尽人生羁旅中的坎坷与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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