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昌文学2017年第23期 （总第23期）
悲悯的情怀来自于忠诚的基因
����读付尚林系列小说有感
江西都昌 詹双喜
在这篇文章中，我大量引用了付尚林小说中的文字，其原因，实在不忍心用我的胡言乱语来遮盖他的艺术与灵魂的光辉。
一、刻骨铭心的饥饿构建起付尚林朴素的悲悯情怀。这种情怀更多地来自父辈。尚林出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正是父辈们经历了从解放前到大跃进再到三年自然灾害那段人类最漫长的饥饿时光，那段岁月的印记常常流淌在父辈们不厌其烦的絮叨之中，作为年幼的尚林，耳濡目染，自然已记在脑海深处。我对尚林小说中的饥饿理解分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物质饥饿，在那个物质极其贫乏的时代，人们的贪欲更多是来自对食物的渴求，在欲望的挣扎中，人性的弱点便充分显现出来。比如《黑鸟》中的沈主任，明知自己有肺病，“痰中带血，旺火，肺中气血不顺”，却仍然大口朵颐，以致咳嗽吐血。当然，对于食物的态度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残忍地攫取。
“父亲将梅花鹿拢在怀里，象对鹿说，德官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你会喂他奶水，我的儿子我会喂他奶水。你儿子碰到了难处，你会替他解决，我儿子现在碰到了难处我也要替他破除，本来我要冒犯你，用你的血来喂我儿子，可你也是一个母亲呵，我不能因为我的儿子伤了你的儿子，我不能伤你，可我是一个公鹿呵，我没奶水喂我儿子，那我也��办法请求你将你的奶水分出一些给我儿子。”
这种令人感动得窒息的描写,让人们明白饥饿真不是杀戮的原因，在人性光辉的照耀下，世间的人和事都会变得如此善良，当善良直接抵达人们的内心世界时，饥饿的痛苦一定会渐变为忧伤，残忍会慢慢消亡，人类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仇恨也会消磨殆尽。从痛苦到忧伤看上去是一个过程，很简单，但需要历练，它存在于人类的整个发展过程中。什么时候懂得自我同情，什么时候人类就趋近于完美。
然而，在那个饥饿的年代里，我也有过切身体会。村里能吃上大米饭基本在于集中做苦力的时候，比如去山里做水库，去水边挑坝。饥饿的时候，对于食物的贪欲要胜过生命。
第二个层面是精神积弱，社会底层人甚至不知道生活如此悲哀的原因，鲁迅曾经有过切肤之痛的批判，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实际上，时代，社会甚至政治给人们造成了多方面的障碍，小人物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作家只能从精神层面上给予安慰，抚其痛处，让其内心归于平静。
二、人物形象的丰满映射出付尚林高超的创作技巧。这种技巧更多地出自作者对故事的娴熟把握和对人物命运的有向安排。父亲，四眼，白棉花和我几个人物让人印象深刻，他们的举手投足都会像雕塑一样深深地刻印在读者的心里。四眼是个下放的医生，下放的原因是因为与军婚有染，从一位独当一面的外科医生沦落成为工地爆破手。这个典型的精神积弱型知识分子，在沈主任因为吃了他做的箩卜红烧鸟肉咳嗽吐血后，吓得服毒自杀。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无力抗争保卫自己的爱情的人在忠于爱情方面却做出了让人不可思议的举动，在一次爆破工作中，因为跑��了曾经的恋人送的红鞋，便不顾殒命危险回头寻找，生命就这样终止在无情的隆隆炮声之中。人物形象也在这炮声里膨胀丰满。
三、幽默诙谐的语言缓解了付尚林内心的痛苦思考。这种思考更多地体现底层人物的无奈和社会的无力。能够走出内心的痛苦平静地审视时代、社会以及人性的本质，我想是一个成熟作家的必须具有的特质，他决定着文学作品立场以及文学意义的公正。
很多时候，小说的语言决定了读者是否愿意继续阅读。
“起了雾，看见四眼叔看不见父亲，四眼叔将我架在肩上或揉在怀里比一筐豆芽重不了多少，我的小名就叫豆芽，据说我出生时，难产，母亲被我折腾得要死要活，接生婆在棋盘厅里不停地喊，叫我母亲用力用力，我偏偏和老娘婆作对，躲在母亲身体里不肯出来，父亲在房门口左脚迈进又右脚缩了回来，女人生孩子他帮不上力，只得口里一遍又一遍骂，骂了姐姐热水没烧好，骂了一只野猫蹿上了灶台留下了脚板印，最后骂上了还��出生的我。母亲说，不要骂，越骂他越不肯出来。母亲说，德官，我被这家伙磨死磨累了，你去帮我弄点吃的。父亲突然记得，母亲从痛胎开始，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姐姐在灶下烧火，烟气呛得她两眼双红，灶污涂了半脸，锅内水依旧平平静静。母亲闻到了豆芽气味，说德官，弄把豆芽给我。父亲在土屋四眼叔处扯了一大把豆芽。母亲将成��的豆牙往口里塞，哽了一下，一下急咳，我被这突如急雷般咳力爆了出来。”
父亲的急躁，众人的忙乱，母亲的镇定跃然纸上。在医疗尚不发达的年代，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一样，这样生死攸关几乎大难临头的母亲临盆情节，在作者诙谐而不失沉稳的笔调下，痛苦化作烟云，紧张演变舒缓。正是作者语言的深厚功底才化紧张于无形之中。尚林是个厚道人，因为他主观上不愿意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经受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折磨，他用自己的智慧，用自己的定力化解了人生的苦难。他的痛苦就这样融化在宽厚仁慈之中。从其他的本来应该需要描述的血腥场面，尚林基本上做了高超的艺术屏蔽。这种屏蔽不是回避，而是精心隐藏。隐藏总是令人着迷，他可以使阅读走向不可接近的状态，因为后面有着更神奇的空间，可以随时扩大或缩小。这就是我们平时所谈论的掩卷沉思。
四、灵动溢彩的意识更多地取决于付尚林丰富的并富于创造的想象力。尚林小说的叙述往往随着意识的流动而飘逸，像乡村屋顶上缕缕升起的炊烟，浓浓淡淡地悠闲着，弥漫着。
看看下面这段文字吧。
“我的小姨那年十六岁，是城里人。小姨姓白，叫白棉花，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少。小姨告诉我，她父亲是一个纺纱厂的工程师，母亲是纺织工人。那年她母亲生她时，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全市许多物资都跟不上来，所有人都有一种冷饿交加的感觉。她母亲在产房里声音嘶哑，想用叫声抵抗寒冷，他父亲在产房里望着窗外下的那大片大片的雪花，那雪花朵儿象一朵朵儿棉花。她父亲说，老天爷，这要是下棉花多好，后来小姨就出生了，小姨的名字也叫白棉花。不知小姨的父亲是不是一个诗人，但我想即使他不是一个诗人，他也一定有诗人杜甫一样的情操。杜甫流落四川时住一个破草屋里，下瓢注大雨茅草被风刮跑又被顽童抢走。他还在说，修千万间广厦安天下寒士然后俱欢颜。那天小姨的名字其实有多种选择，白盐花白糖白面粉白米什么的，我要是生个女儿也碰上下雪，那时我完全会联想到白米白糖白面粉什么的。因为那时我最想吃的就是白糖和象城里人一样，吃白馒头。”
一个人名让付尚林的思维飞扬得几乎漫无边际。随着作者的意识流动，我们能够读出丰富的信息。白棉花，看上去是个很土的名字，由于她的父母工作在纺织厂，父母对棉花的钟爱有独到情怀。大雪阻碍了交通，棉纱纺不出来，人们就穿不上御寒的衣服，人性的善良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棉花就如女儿一样，棉花就像房屋一样，棉花也像食物一样，所有这些在作者的意识中焊接得没有丝毫痕迹。故事背景，思想境界，人物身份，作者的思绪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从白棉花写到白馒头，“饥饿”又从作者骨子里不经意地爆裂出来。又从白馒头写到白棉花，写到父亲，等等，饥饿年代的温情像汩汩暖流绵延于读者的心田。
意识流以前是诗人创作的一种手法。大概在二十世纪初期欧洲文学里小说创作才引进这种方法，姑且不论其创作是否主流过，但确确实实成为一大文学流派耸立于世界文学流派的群峰之中。于细节的刻画，于情节的叙述（这里不一一赘述，付尚林的小说里，情节的随意性比比皆是），看上去漫无目的，实则饱含生活哲理和艺术逻辑。付尚林以前写过很多诗，由此推断，他的诗歌肯定写的不差。
五、简洁虚幻的标题能够轻而易举地激起读者进入深层阅读的欲望。前面说过，尚林是位诗人，估计他在行文的过程中，始终怀着一颗诗心并让任何文字、故事都蕴涵着诗意，如此，就不难理解了。
我的理解，尚林对于故事的把握、人物形象的塑造、人性的悲悯都来自于对文学的忠诚。
还是用尚林自己的文字来结束这篇文章吧，我对于尚林乃至于文学的理解都基于此。
“那只鹿是一只温文尔雅的母鹿，父亲从第一眼看到这只鹿，就看到了这只鹿丰胰饱肿的乳房，出门时他的那种猛烈和张扬在这静寂的雪夜中化成了无限的柔和对一个异族母亲的甜言密语和啃求，许多年后，我一次又一次回忆那十几夜在静静的山岗中吮吸一只母鹿的乳汁过程。许多年后我在反思我爆裂虚浮的个性一点一点地消殆，是不是我的血脉中开始有了那只鹿的基因，在一个饥饿的年代是一只母鹿重生了我，在一个虚浮流溢权欲横生的时代，也是这只母鹿重塑了我。我应感谢我的父亲，他那诗人一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让我拥有一个乳汁甜美��文典雅的鹿母。感谢上苍，让人在柳暗的时候又花明一村。更应感谢老天，那天出现在雪地上的不是一只母狼，没有让我异化成一个狼孩。”
2017.4.21
本公众号发表的两篇付尚林小说：
《都昌文学》付尚林|过眼
《小说庄园》 流沙
豆豆
金币
贡献
窥视卡
雷达卡
QQ好友和群
收藏
分享
淘帖
支持
反对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千斤顶
显身卡
